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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荔无所谓:“哦。”
玉龙面容清雅,气质高邈若云似月。即使在梦中,雪荔也无法看清玉龙的面容。
玉龙在她面前俯下身,冰凉的手抚摸她面颊:“大家笑的时候,你跟着一起笑。大家伤心的时候,你也跟着一起哭。总之,不要做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雪荔:“哦。”
玉龙:“还记得我教你练习各种表情吗?高兴的,伤心的,烦恼的,生气的……下山后,你也不要忘记,每天对着湖水、镜子练习。你要记住这些表情,这些情绪传递着世人的感情,会暴露他们内心的缺陷,而这就是杀手一击必中的机会。”
雪荔仰起头。
雪荔乌漆漆的眼睛望着师父:“这些表情我本来也有,只是我现在没有了。你一边用药剥夺我的情绪,一边又要教我学习他人的情绪。可是如果我自己有情绪的话,我不就能轻易看懂,不就不用像现在这样,非常麻烦地去学习了吗?我现在像个木偶一样,模仿别人,还四不像。”
在雪荔真实的记忆中,这一天应该无风无雪。但在雪荔的梦中,猝然飞起的风雪模糊了师父的神色。年幼的女孩儿如何睁大眼睛,也看不清玉龙。
只能听到玉龙的声音,只能感受到玉龙落在她颊上的冰凉双手:“你要学成‘无心诀’,就得这样。你想小小年纪成为武功最强者,就得这样。这世上高深的功法没有捷径,想打破年纪的限制,就得付出别人舍不得的代价。
“你告诉我,你后悔了吗?”
雪荔怎么会后悔呢?
她虽然没有天下第一的梦,可是师父有,那她就有吧。十二岁的她已经渐渐没太多感情,她又哪里还有“后悔”这种情绪呢?
雪荔问:“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玉龙俯眼望着她。
玉龙慢慢回答:“我永远陪着你。”
少女便无所谓:“那我永远不后悔。”——
雪荔倏然从梦中醒来,睁开了眼。
她心跳有些快,应当是梦境带来的。
她心中那泊死水一般的湖,涟漪荡得她心尖微抖,而她茫茫然地想到:骗子。
说永远陪着我,但你失信了。
你既不要我这个弟子,又死在了我回山找你认错的时候。
为什么呢?
我没有后悔,你先后悔了。因为你会后悔,而我不会吗?我做错什么了吗,因为我忘了吃饭,杀人差点失手吗?可我还是杀了啊,我还是赢了啊。
还是说,你真正后悔的是,你想要宋挽风那样的徒弟,不想要我了呢?
“阿雪?”
小公子轻柔又如洌冽清泉一样的声音,缓缓流入她心湖,拂开那片片让人不宁的涟漪,将生气一点点注入其中,让她周身暖融融。
雪荔发着呆,迟钝地反应过来:爱救人的小公子在给她输送内力;自来熟的小公子管她叫“阿雪”。
她不叫“阿雪”。
但是雪荔不想说话。
林夜明显感觉到,睡一觉醒来的雪荔,又变得冷漠了。
他手试图碰她时,她扭头躲了一下。他有点尴尬:“我想看看你还烧不烧。”
雪荔没回答。烧不烧,都影响不大。
雪荔抓住匕首,问:“什么时辰了?”
洞中光仍很暗,林夜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看她。她还被搂在他怀中,而她坚定地推开他,他的黑色外衫从她身上脱落,搭在了他膝头。
只着中衣的少年跪坐安然,苍如月下薄霜。
他看着自己的外衫被丢在稻草上,动也不动,仍微笑:“你只睡了一个半时辰。不睡了吗?”
雪荔摇头。
她爬起来:杀人更重要。
杀不掉这些人,这些人可能反杀回来。
雪荔要朝外走,林夜拦住她。他要碰她手时,又被她躲开。
林夜轻轻地笑一笑:看来昨夜她那么乖顺,是病得糊涂;如今天还没亮,她清醒了一些,便不想和他如何了。
可他……
林夜一点点捡起自己的衣衫:“等一等,我叮嘱你两句,告诉你那些人的人数,用过什么招。这样,你会容易些。”
雪荔想了想,坐了回去。
她靠着石壁,听少年解说。
她盯着他有些湿润的眉眼,但是他抬头时,她又移开目光。他再一次低头讲说时,她又偷偷看他。
天光乍破,万籁静中,微有亮光。
短暂的微妙暧、昧与长久的纯真美好同时存在此间,像流水一样环绕着懵懂的少年们。
林夜说完了这些,咳嗽两声。怕被人发现,他捂住唇,指缝间好像有渗血,他将手背到身后,朝她仰头笑了笑。
他又虚弱,又顽劣。
林夜慢悠悠道:“好啦,我都讲完了。你记着这些,拿着我送你的匕首,去大杀四方,来护我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