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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那时候说不担忧也不尽然,只是没有如今这样深切。而且那时的裴如凇还没能坦然接受一生都被困于这看似尊贵实则失权的驸马之位,比起在朝中做清贵的闲官,他宁可去偏远凶险的北境一展抱负。在外人看来闻禅专断强横,其实是遂了裴如凇的心愿。

  “事情改变得太多,已经超出了你我所能预知的范围。”闻禅沉吟道,“虽说陛下只是派你去微服查验,但在别人的地界上,查的又是要命的买卖,万一遇到突发情况,实在不敢指望禁军能保护好你。陛下不清楚,可我清楚你的本事,所以你必须要拿到指挥权。如果不小心打草惊蛇,该收拾的只管就地收拾,一切以自保为先,陛下若有不满我来解决,不必有顾虑。”

  “殿下……”

  闻禅:“你那是什么眼神?”

  “殿下刚才像在发光,好耀眼。”裴如凇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殿下心里有我,我实在太感动了……”

  “身后发光是要飞升了吧,”闻禅无奈,“别在那捧心装病西施了,睡觉。”

  裴如凇却不肯见好就收,期期艾艾地道:“那个,我走以后,陆朔他……”

  闻禅不客气地打断他:“别说得跟交待后事一样行吗?”

  “陆朔不能留在府里!”裴如凇严辞要求,“殿下也不要常常去看他!陛下不是说让他去庙里拜佛吗,依我看干脆直接送到禅寺去养伤好了。”

  “你不如给他塑个金身……”闻禅皱起眉头,甩手在他小臂上抽了一巴掌,轻声斥道,“少吃那些没影的飞醋,再多一句废话,我明天就搬进扶摇宫去住。”

  裴如凇想起近来宫中圣宠日盛、引得许多妃嫔家官员都惶惶不安的许昭仪,顿时不寒而栗,心说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要了命了,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公主,一边像个被捏住嘴的鸭子,一声不吭地跟着她走了。

  翌日朝廷发旨,召萧定方到平京献捷,次日裴如凇动身北上前往武原,皇帝派羽林军精锐二十人随行。

  三月十三千秋节,万邦来贺,军民同庆,徐国公萧定方入朝献捷,越王、燕王也从北疆赶回平京为皇帝祝寿。皇帝于犀象宫宴赐群臣,地方及外邦送上的各色珍奇异宝摆满大殿,席间诸皇子逐一向皇帝贺寿献宝。太子因留守兆京不能擅动,遣太子宾客前来献礼。

  皇帝看了看那等身的玉树和太子亲笔手抄的《孝经》,略点了点头,夸了声“太子贤孝”,命礼官赐酒食彩缎。紧接着越王起身,说起在固州抚民的功绩,又遣人献上当地产出的梁谷兽皮,各种宝石,甚至还拓下了当地归化之民所立的颂圣碑文。

  皇帝见他穿着亲王冠服,意气风发地站在阶下侃侃而谈,外出历练一遭归来,谈吐与先前大不相同,俨然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英才,再加上源叔夜在旁边吹风烘托,心中万分欣慰,叫他到面前来亲自赐酒,手抚其顶,温声勉励,当庭下诏任越王为固州牧。

  本朝各州最高长官称太守,唯有兆京称“尹”,州牧则在太守之上,掌一州军政大权,向来以亲王遥领,但皇帝这回却是实封越王,相当于给了他一块封地。即便固州是边境苦寒之地,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越王也是这一代里第一个有实封的王爷,地位已然比其他兄弟高出了一截。

  今日越王大放光彩,无论是前边的太子,还是后面的燕王和其他皇子,谁也盖不过他的风头,甚至连朝中也隐约分出了不同的风向。

  消息传至兆京,东宫一片颓然。

  苏衍君看向捧盘立在门口的侍女:“太子殿下还是不肯用膳吗?”

  侍女满面为难之色,低声恳求道:“苏公子,殿下已经把自己关在殿中,一整天不吃不喝了,再这样下去,殿下身体会撑不住的,请您劝劝殿下吧。”

  苏衍君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盯住了她的脸,意味不明地评点道:“你对太子殿下倒是很忠心。”

  宫女一怔,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讷讷应道:“是奴婢的本分……”

  苏衍君语气温柔,像是蛊惑一般轻声询问:“有件事情,如果你去做了,殿下就会好起来,你愿意吗?”

  “什么事?”

  “为太子去死。”

  “……”

  侍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双唇直哆嗦,说不出话来。苏衍君冷眼瞧着她的模样,转头望向旁边的宦官:“你呢?”

  那宦官连连后退,被台阶绊倒,狼狈地滚进院子里,感觉东宫流年不利,接二连三受打击,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已经全都疯了。

  苏衍君凉薄地嗤笑,不再理会二人,未经通报便径直推开殿门走进去:“太子殿下。”

  “滚出去。”

  “殿下,臣有一计……”

  “孤叫你滚出去!”

  伴随着太子的怒斥声,一件东西从宫殿深处飞出来,正正好好砸在苏衍君额角,兜头淋了他半身酒水,官袍洇透,现出深浅不一的色泽。

  “殿下不想着怎么扳倒越王,怎么挽回圣心,却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吗?”

  苏衍君举袖胡乱擦去脸上酒痕,大步跨入殿中,看见衣衫不整委顿在地的太子,有心把他拎起控一控脑子里的水:“就算陛下给了越王实封又如何?既然没把他立为太子,殿下就仍有机会,现在消沉为时过早,还请殿下振作精神,召集东宫僚属,商议该如何应对。”

  “他……”

  苏衍君:“什么?”

  太子拼命蜷缩着身体,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呻/吟:“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立我做太子……我努力过了,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看得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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