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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炉的那个人笑了一笑,笑得所有人都低下头。
和屋里那一位大娘子比起来,二郎君是多么和善温柔,聪颖俊秀呀,若是他是个女子,如今大概也穿上了紫吧?
可惜了,不是个女子呀。
杜玉颇好像不知道仆人们在想什么,他捧着手炉撩开帘子进屋去了。杜凌瑶穿着一件暗金绣卷草花的圆领袍,撩着袍摆金刀大马地坐在上首,手里叮叮当当地转着什么把件。
只要一眼过去,就能看出她心绪很不好。
杜玉颇把手炉放下,袖着手想找地方坐,冷不防听到自家阿姊开口:“你听说圣人最近做了什么事了吗?”
杜玉颇寻茶的手一顿,抬头对她露出了一个颇清淡的笑:“是说哪一幢?”
要是杜凌瑶心里有气,她现在应该冷笑一声或者哼一声,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一句讥讽的话。但她没有,她抓起桌子上的冷茶灌了一口,缓缓气才张嘴。
“圣人见了刑部那个癫子。”
杜玉颇静静看着她,姐姐原本也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圣人见谁我不管,但传来信是那癫子回去突然翻了谢泠的案卷。她在牢里关了好一阵子了,许衡之都能料理了,这个谢泠是什么大罗神仙,怎么就金刚不坏?”
“你不是也暗暗地找过她?她应当和谢泠没什么交情,怎么不愿意闭闭眼?”杜玉颇终于说话了。
“鬼知道。”杜凌瑶喃喃着,站起来,转一圈又坐下去,杜玉颇看着她,很诚恳很温和地安慰:“到底只是看看案卷而已,圣人又没有见谢泠,又没有要赦免她,不一定与刑部尚书说的就是谢泠的事情。”
第 32 章 锦燕使
小狗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委屈得要哭了。
夜雨歇了,天空明澈不少,韩卢站在寝殿窗外的一棵桂树下吹风。
“谢泠没教过你不要鬼鬼祟祟从背后靠近习武的人?”他冷冷开口,阿迦就从他背后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来。
“我没鬼鬼祟祟!我连脚步声都没藏呢!”他理直气壮地辩解,又乖乖低头,“师父。”
“……”韩卢扭头瞪了他一眼,“谁是你师父。”不知是谁从县衙里传出来的这个叫法,好像一夜之间,封赤练就突然从“女郎”,“神医”,“恩人”成了“赤练先生”。
细想似乎也能理解,封赤练已经到淡河县城一月了,在人们的潜意识里这个来了有些时日的“神医”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人的身份。
叫她什么呢?她没有领官职,不算正式的幕僚,叫一声封师爷似乎不太合适。直接赤练,赤练地称名亲近有余,庄重不足。最后不知道是哪一个脑袋灵光的一拍脑壳,嗐,实在不行裴县令喊啥我们喊啥,于是封赤练就在这么一拍之中荣升先生。
等下,这个没说。
直接效果是封赤练突然说了很多她没说过的话,间接效果是现在每个找她看诊治疫的人都喜欢有一搭没一搭问她些百科全书式常识。
读书人嘛,读书人肯定什么都知道,神医又是半人半神,知道的应该更多些。天可怜见封赤练这样一个严格意义上的魔修外道,现在快要被人抬到庙里拜一拜求功名。
也有人催促着自家孩子多和她亲近亲近,不过这条倒没起作用。小一些的孩子一见她就哭,系统说是稚子略与小兽同,她身上的杀气扔进猪圈里猪都能跳墙撞树。
怎么说话呢。
再大一点的孩子都不喜欢老师,二十一世纪也没见哪个孩子天天抱着数学老师大腿哭着号着老师能不能多给我布置两张卷子。
是以虽然赤练近来兼任百科全书,但总归不必再多一个小学老师的职位。
不然他裴纪堂横竖还得给她涨工资。
但有一个孩子例外,旁边摊子的炊饼娘子家那个孩子有事没事总往她身边出溜。这孩子姓李,单名一字烝,据他说是他爹娘求了三条街的算命先生才取出来的名字,有高升之意。
封赤练看看他家蒸馒头的蒸笼,封赤练看看这孩子馒头一样圆鼓隆冬的脑袋,封赤练看看李馒头啊不……李烝,封赤练不敢瞎说。
李馒头往她旁边出溜不为治病不为问问题,纯为了蹭饭。上次的桃脯她咬了一个就收起来,剩下的没法处理,就趁着没人看见塞给了这孩子。
好么,这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每次早上中午李馒头就定时定点蹲在他摊位前,比等猫粮的猫还积极些。
“你娘不给你吃饭么?慢点。”次数多了封赤练就记得在烧水的锅边上再分出个小炉子来煮茶,提防他吃急了噎着。这个年代喝茶还是研茶粉兑香料,她喝不惯,就直接拿叶子煮。
“阿娘给,”馒头直着脖子把半个饼咽了,冲她乐,“但是吃不饱,早上一碗粥下肚,跑一趟茅房哗一下就没啦,娘说蒸饼是卖的,不许我多吃。”
这么说着他忽然又不笑了,很发愁似地看着手里剩下那半个饼,封赤练以为是他噎住了,要给他倒茶,却看他犹犹豫豫地又咬了一口之后把剩下的饼放回了桌上。
“唉,我把赤练先生的饼吃了,你就没有饼吃了,他们都说县衙里没有饭,再没有饼就要饿肚子了,我吃了那么多顿……”
赤练被他扭在一起的脸逗得笑了笑。
“你吃吧。”她说,想了想之后补上一句,“我不吃东西。”
李馒头立刻抓住了那个饼,又因为这句话睁大眼睛:“不吃东西?怎么能不吃东西?”
“我说与你听,你不许说给别人听。”封赤练给他舀了一碗叶子茶,“你若是说了,我就再也不给你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