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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他俯身去逗弄时,喉间猝不及防涌上腥甜。

  “怕是饿了。”他借口去灶间添茶,将咳血的帕子塞进柴堆。白傲月追进来往他怀里塞了个暖手炉:“开春地气还寒,你手冷得像井绳。”炉壁烫着胸口的旧伤疤,赫连漠望着窗外追逐纸鸢的孩童,突然说:“该给学堂添些新书了。”

  谷雨那日,赫连漠背着竹箱去镇上换书。青石板路被细雨沁得发亮,他在书局门口遇见卖杏花的阿婆。苍老的手将花枝塞进他怀里:“带给你家娘子,这杏树是我老伴儿年轻时栽的。”他抱着花在巷口剧烈咳嗽,淡粉花瓣落进痰里的血丝,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回村时白傲月正在给王猎户治箭伤。见他浑身湿透,她扔来干布巾时打翻了药酒。赫连漠蹲下收拾碎片,看见她裙角沾着猎物的血,突然说:“该给你裁件新衣裳了。”

  “净说胡话。”白傲月拧着他湿透的袖口,“上个月才扯的青布”话没说完就被孩童的惊叫打断。虎头举着断线的纸鸢撞进门,赫连漠伸手去接时,纸鸢竹骨正戳中他肋下的旧伤。他撑着门框笑骂小皮猴,后背冷汗浸透了三层衣衫。

  夜半疼醒时,赫连漠摸到枕下压着的《千金方》。白傲月前日圈出的治咳古方旁,添了行簪花小楷:“川贝枇杷膏已煨在灶上。”他赤脚摸进厨房,就着月光喝药时,发现陶罐底下温着两颗桂花糖。

  晨雾未散,白傲月撞见他正在溪边洗衣。血色在溪水里晕成淡红的纱,她挑眉要掀木盆,赫连漠急忙按住盆沿:“昨日帮赵叔杀猪溅上的。”他晃了晃盆里染血的旧衫,“你闻这腥气。”

  白傲月蹲下身帮他拧衣,腕间的艾草手串擦过他手背:“后山崖柏结籽了,午后同我去采?”赫连漠望着她发梢的晨露,想起昨夜咳出的半掌血,笑着说好。

  崖柏生在断壁处,白傲月攀着老藤如履平地。赫连漠在十丈后的缓坡上捡松菌,胸腔里呼啸的风声盖过了鸟鸣。她扔下柏籽唤他接,他仰头时突然天旋地转。青碧的柏籽雨点般砸在脸上,他靠着岩壁笑:“白大夫好准头。”

  日落时分,他们坐在晒药棚里分拣柏籽。白傲月忽然说:“你该学着用艾灸了,往后”她顿了顿,将饱满的籽粒丢进竹篓,“往后村里娃娃们头疼脑热,总不能全指着我。”

  赫连漠望着她颈后细碎的绒发,想起药柜最下层锁着的吗啡针剂。去年除夕她抢救难产的山羊时,也是这样垂着脖颈,月光在脊梁上淌成银溪。

  小满前后,赫连漠在学堂晕倒了一次。当时他正在教《归去来兮辞》,粉笔在“乐夫天命”的“命”字上突然折断。孩子们围上来时,他枕着《本草纲目》笑说:“定是昨夜偷吃你们的麦芽糖,遭了天谴。”

  白傲月来送凉茶时,他正用艾草熏屋子。青烟缭绕中,她蹙眉要搭他脉搏,被他反手塞了把杏干:“张婶给的,说是谢你接生礼。”她含着杏干抱怨太甜,没看见他袖口洇开的冷汗正慢慢变凉。

  端午那天,全村人在晒谷场包粽子。赫连漠坐在苇叶堆里教老人们扎五彩绳,白傲月被小媳妇们围着调雄黄酒。虎头娘突然惊呼:“赫连先生手真巧,这小龙舟比镇上手艺人编的还精细!”

  白傲月回头时,正撞见赫连漠将粽叶缠在腕上掩饰针孔。她举着酒葫芦过来,指尖沾着雄黄粉:“给你留了最甜的蜜枣粽。”赫连漠就着她的手咬粽角,忽然被糯米呛得满脸通红。她拍着他后背笑,没发现他藏在身后的掌心里,正攥着带血的帕子。

  入夜后暴雨突至,赫连漠在药房整理古籍。白傲月提着风灯冲进来收晒干的龙胆草,发间的水珠坠在《黄帝内经》封皮上。他握着她冰凉的手呵气,忽然说:“该找人给你做双鹿皮手套。”

  雷声碾过屋顶,瓦片摇摇欲坠,她抽回手笑道:“哪有采药戴手套的。”转身时风灯晃过药柜,最下层的铜锁在幽光里泛着冷意。赫连漠望着她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将最后一支吗啡针剂推进静脉。

  夏至清晨,白傲月在溪边发现漂流的河灯。赫连漠认出是镇上文具店的手笔,笑着往灯上添了支野姜花:“定是哪家孩子偷放的。”她蹲在青石上写祈福笺,没看见他藏在袖中的诊断书残页正被水波浸透。

  蝉鸣最盛时,赫连漠开始给每个孩子刻姓名章。白傲月在旁研朱砂,看他苍白的指尖被刻刀磨出血泡。虎头抢着试印泥,在宣纸上盖出歪斜的“李”字。她蘸着药膏给他涂伤口,忽然说:“等秋收后,我们给学堂添扇雕花窗吧?”

  赫连漠望着她鼻尖的朱砂印,想起药箱底层未寄出的信。那是他立春时写的:“若你见到此信,烦请将窗台上的石斛移栽至”后面的字被血渍晕染,终究没能写完。

  暮色染红晒药场时,他们并肩看孩子们放新糊的纸鸢。白傲月的发带缠上他衣扣,解了半刻钟才分开。赫连漠望着翱翔的沙燕风筝,突然轻声哼起她上月采药时唱的童谣。晚风将歌声揉碎在炊烟里,谁也没发现他悄悄咽下了喉间的血。

  第62章 第62章青石板铺就的巷子漫着潮……

  青石板铺就的巷子漫着潮气,白傲月将竹帘卷到能看见街面的位置。清晨的雾气裹着油锅滋啦声散开,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铁锅里的高汤翻滚起蟹眼泡。

  后厨传来剁肉的闷响,赫连漠的玄色衣角在门帘后时隐时现。他总在案板前三寸之地活动,刀锋起落像是丈量过般精准,砧板上的肉糜渐渐堆成小山。

  “阿漠,笋丝切好了。”她将青瓷碗放在门帘边的木架上,指尖残留着新笋的凉意。赫连漠的刀声停顿片刻,门帘掀起时带起的面粉纷纷扬扬,落在她月白的裙裾上。

  他取碗的动作很快,虎口处有道泛白的旧疤。白傲月望着那道疤有些出神,直到竹帘外传来木屐叩击石板的脆响。穿灰布衫的老者拄着藤杖进来,她立刻换上温软的笑意:“陈伯今日还是阳春面?”

  后厨的刀声突然变得细密。白傲月瞥见赫连漠的皂靴停在门帘后,青布鞋面上沾着几点暗红,大约是清晨宰羊时溅上的血渍。她将面碗端给老者时,余光扫到街角闪过半片鸦青色衣角。

  这是第七日了。

  暮色四合时,那位客人踏着最后一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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