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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这个声音, 因为它突然就让他想起了以前练剑的时候。
他那时早起练剑,就爱去自己洞府附近的竹林。
竹林深处有一潭小泉, 清澈得可以看见泉底砂石和那几条活泼好动的小鲤鱼。
而谢濯玉最喜欢的是泉边那条小瀑布。
哗哗流水击在泉边一块巨石上发出的声音并不惹人讨厌,只让人心静。他日日听着那水流击石声不知疲倦地练剑,对剑道的感悟就像流水一样流淌进心底。
容貌昳丽的少年表情沉静又专注, 挥出的每一剑都裹挟着磅礴剑气, 身姿如惊鸿游龙。
若有人闯进竹林深处看见这一幕,可能会错以为传说中的剑仙入世。
谢濯玉想到一心修行、其他什么都不需要烦恼的从前, 唇角慢慢上扬,但很快又感到难过。
意识逐渐迷糊,他带着这点难过与怀念睡着了。
晏沉虽然在专心与容乐珩对弈, 但一部分注意力仍留在谢濯玉身上。
当察觉到他睡着了之后,他的目光从眼前的棋局落到了谢濯玉的脸上。
漂亮脸蛋被阳光镀上了暖黄的光晕,流畅美好的脸部轮廓好像都模糊了。过于白皙的皮肤在光下好像有点透,总觉得再凑得近些说不定可以看见其下的血管。
那张脸上常带的冷淡疏离尽数褪去,睡着的谢濯玉给人一种恬淡安静的感觉,只看一眼好像心都会软得一塌糊涂。
晏沉捏着棋子的手停在空中,半晌才无声地把棋子放回棋罐。
「不下了,我认输,你赢。」他的视线黏在谢濯玉的脸上,没有出声,只用灵力给容乐珩传音。
还低着头在专心琢磨棋局的容乐珩愣了一下,抬眼看就见他目光幽深地盯着身边的人,然后顺着他的视线就看见谢濯玉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未等他回应,晏沉突然伸出手,指尖轻轻地点了点谢濯玉的眉心,又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然后才垂眼无声地笑了出来。
容乐珩怔怔地看着他脸上那个淡淡的笑,突然就觉得眼前的晏沉好陌生,好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晏沉。
自他有记忆起,晏沉总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相处得久了就能感觉到他由内而外散发的阴郁和厌世。
这人连少有的高兴时刻也不会这样笑。那张脸上出现的笑全都是漫不经心、没有半点温度的,永远掺杂着讥讽的意味。
而不像现在这样,连目光都柔和得要倾倒出一池春水。
这画面让别人看见,谁都不会信晏沉与谢濯玉有深仇大恨。
偏偏看见的人是容乐珩。他曾经看见过晏沉被旧伤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狼狈,所以不会怀疑那恨意是否虚假。
他笃定晏沉一定是有点喜欢谢濯玉的,但那种喜欢就像人对漂亮精致的瓷器玉石产生的喜欢,不会有半分真心。
但这一刻,连他也开始动摇。
容乐珩突然就有点待不下去了。
他倏地站起身,收好桌上的棋盘沉默地转身离开,背影有点仓惶,好像急着要去做什么很重要的事。
谢濯玉一觉睡到了暮色西沉时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透。
院中很安静,静得他能听清自己的呼吸声……除此之外,还有个人的气息就在身侧。
睁着眼等了一会,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容乐珩已不见人影,坐在他身边的晏沉却没走,只是撑着额头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但在谢濯玉视线落到他脸上短暂地停了两秒准备移开时,那双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直直地看向他,在看见他的瞬间锐利的视线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
漆黑的眼瞳像不见底的深潭,谢濯玉在其中看见了自己。
晏沉轻声开口,声音低沉微哑:“醒了啊。”
在他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时,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撤掉了,原本好像有些许凝固的空气也有了变化。
谢濯玉还没来得及猜,下一刻一阵凉风就从身边掠过,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下意识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许。
——晏沉居然用结界来挡风。
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谢濯玉抿着唇盯着石桌上的纹路,用目光去描摹,面上冷清清的没什么表情。
放在膝上被桌子挡住的手却交叉在一起,泄露了主人的心绪。
晏沉目光灼灼地仔细打量了一会他的脸色,眉毛慢慢拧在一起:“我怎么觉得,你怎么总是没精神?”
谢濯玉没有抬眼看他,声音淡淡,听着有点敷衍:“只是天冷,不想动弹而已。”
晏沉眯了眯眼,将信将疑,余光瞥见十七拎着饭回来,便闭口不语。
一顿饭沉默地用完。
那日之后,日日造访扶桑阁的人又多了个晏沉。
谢濯玉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看自己书,并不关心他们来不来,来又是为了什么,反正与自己无关。
在隐约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后,他彻底放弃了原本未完全打消的逃离念头,只想平静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但容乐珩并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