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

面对像死亡一样的溺亡,人们当然会挣扎,或是安之若素,或是丑态毕露。

  人性会在生死的一瞬间淋漓尽致地展现,巨大的生命力和磅礴的死亡碰撞在一起,激起永恒的命运火花。

  死亡是无法避免的,永恒的真理只有一个:那就是世上一切活着的东西都有消亡的一日。

  这就是命运。

  人会死去,但精神会永恒在诗歌之中。

  路德维希的诗歌因此获得了非同凡响的力量——

  诗既可以像死亡一样可怖又安宁地予以终结的吻痕,又可以像新生一样可喜又心悸地按下伊始的指印。

  但路德维希无法理解,为什么人们可以对死亡避之不谈,明明他们所有的恐惧都可以归结为对死的恐惧。

  人们在死亡这样不可战胜的敌人面前,竟然选择了闭上眼睛,假装死亡不存在。

  这是错误的。

  人们难道不知道死亡就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即使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死亡也会透过皮肤,被呼吸进人的躯壳中。

  可以说,死亡就是生命的一部分。

  路德维希从不追逐死亡,因为无需追逐,死亡早就与每个生命相伴相随,所以他只说他追逐一缕未知的风。

  那才是诗人现在的愿望,看见命运,拥抱命运,进而拥抱——永恒。

  虽然他选择的方式是见证人们的死亡,一种不祥而奇异的方式。

  但那一定也是因为他想要把所有人的死亡和永恒紧紧相连在一起。

  这样的话,人会获得永恒的终结,他们不再是短暂的萤火,而是永远闪耀夜空的繁星。

  诗人在心里高呼着:不要让我失望啊,奎德和阿莫斯。请让我注视你们,直到写下永恒的诗篇。

  温迪能察觉到路德维希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了,他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了诗人的思绪。

  “不说这个啦,路德维希。你还答应过我,要帮我找人呢,快点行动起来啦!”

  “……好了,好了,温迪。别拉我袖子,也别拽我头发,我现在就动啦。”

  此时,塔尖下两层的风中传来清脆的破碎声,塞莱斯特被阿莫斯撞倒在地。

  她手上的花瓶就像花瓣一样散开凋零,像冰凌一样碎片铺地到处都是。澄澈的雪山水从瓶中解放出来,顺着雕花地板的纹路,勾勒出地砖上花朵的纹样,就像开出了一朵水做的花。

  而真正的花束被塞莱斯特捧在手心上,洁白的花瓣上停留了被碎片划伤的血珠。血从细致的纹理渗透,花被染红了。

  “我很抱歉,西塔。”

  阿莫斯从拐角处上楼的时候太过匆忙,以至于没有察觉迎面而来的金发少女。

  她愧疚地把西塔扶起来。她可爱的后辈,看上去永远是那么乖巧和惹人怜爱,跟那个出言不逊的大诗人一点也不一样。

  “我没事的,阿莫斯前辈。”

  塞莱斯特本来是可以躲开的,但是没有这个必要。她不怕疼痛,只怕没有达成她的目的。

  这次她幻化成了西塔古恩希尔德的模样,成为了金发蓝眼的新神官。这是为了潜入高塔调查迭卡拉庇安,而多亏阿莫斯,调查还算顺利。

  虽然神官团体一向自视甚高又孤傲排外,但阿莫斯与大多数的神官都不一样。

  她太纯粹了,她只考虑如何侍奉神明,而为了更好地满足神明的愿望,其他神官的力量也是必需品。

  所以她会给予新神官最大程度的包容和帮助。可以说,只要你虔诚信奉迭卡拉庇安,就可以成为阿莫斯的友人。

  塞莱斯特算不上虔诚和忠实,她把这不忠的一面伪装成侍奉神明的笨拙。

  而现在,阿莫斯有了一位笨拙、需要她指引的后辈了。

  女神官看着捧花问塞莱斯特,“你要去空中花园吗?”

  空中花园是神官为神明献上的礼物。

  为神明献上最宝贵而不庸俗的物品,是神官的准则。在天寒地冻和霜天晓月之中,唯有花束因脆弱而格外珍贵,洁白而异常圣洁。

  塞莱斯特不知道迭卡拉庇安会不会喜欢神官们为祂献上的礼物。

  但不管怎么样,这座仅位于最高层之下的空中花园就这么孤零零地悬在极其接近天空的高塔之上。太过缥缈,就像纯白色的雾气。

  “是的,阿莫斯前辈。虽然花瓶碎了,但幸好培育的花朵还完好无损。”

  塞莱斯特回答道。

  阿莫斯皱着眉,从花束间挑出一支沾上血色的洁白,献给神明的东西不应该沾上任何来自人类的污浊。

  她的手拂过花束,香气缭绕指尖,她细细地嗅着这一缕香,仿佛看见了阳光下随风摇曳的花海。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依旧灰蒙蒙一片,高塔的四周都被烈风环绕,想来就算是阳光也穿不透烈风编织的风墙。

  这束花不久后也会枯萎吧。

  阿莫斯想为她的神明献上更好的东西,不同于短暂盛放的东西。但对于神明而言,连人类的生命都不过是旦夕一瞬,哪有什么更好呢?

  神明啊,请原谅人类的弱小。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