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引路

  尤金莲适时递上参汤,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将一缕异香悄悄弹入鎏金香炉。

  当那句“迁都阳翟”从天子口中吐出时,韩非子的玉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王猛袖中的《强秦十策》悄然滑落半寸。

  林川面上却浮起春风般的笑意,只是轻抚腰间玉璜的动作,让恶来的镔铁双戟瞬间出鞘三寸。

  雕花廊柱下,林川广袖翻飞深施一礼,清朗笑声惊起檐角铜铃:“能为君分忧,是臣子的造化。”暗金蟒纹在日色下忽明忽暗,恰似他眼底流转的暗芒。

  周平王倚着鎏金凭几,酒渍在龙纹常服洇开大片水痕:“得卿如此,何愁山河不固?”浑浊笑声惊得掌灯宫女瑟缩后退,镶玉护甲突然钳住少女手腕:“这小模样倒比御膳房的蜜酿更馋人。”

  待銮驾转过九曲回廊,林川面上春风顷刻冻结。

  曹孟德自蟠龙影壁转出,玄铁甲胄碰撞声惊碎满地月光:“禀公子,周国粮仓已经插玄鸟旗,只是……”

  鹰目扫过墙根血渍未干的青砖,喉结微微滚动。

  “说!”林川指尖划过腰间螭纹玉带,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三日前斩落的十二颗头颅。

  青铜兽首灯台突然爆出灯花,映得他半边脸浸在血色里。

  曹孟德解下羊皮舆图,烛火将兵马布防烙成跳动的阴影:“于禁、乐进各扼守函谷要冲,蓝玉坐镇洛水粮道。”

  他手指突然悬在汜水关上空:“此间三万铁甲正日夜兼程,三日后便可充作天子仪仗。”

  林川凝视着地图上蜿蜒如蛇的国境线,指节无意识地敲打剑柄。

  项国边界的墨迹突然晕染开来,恍惚化作铁骑扬起的尘烟。他抓起案头龟甲狠狠掷向墙角,裂纹绽开的脆响惊飞夜枭。

  尤金莲隐在描金屏风后,丹蔻划过织锦鸾鸟的眼珠。她看着那个男人将半壁江山攥在掌心揉捏,忽然觉得喉间发紧。

  石榴裙摆扫过青铜冰鉴,带起的水雾沾湿了腰间鱼形玉坠,就像七岁时在溪边窥见的,那条咬住钓钩仍摆尾挣扎的红鲤。

  “传赵大有夤夜觐见。”林川突然撕下半幅舆图,墨色未干的“周”字在烛焰里蜷曲成灰。

  他望着漏刻滴下的银汞,想起族谱里那个总把“忠”字写得力透纸背的少年。

  宫灯投下的影子在粉壁上扭曲拉长,最终化为苏定方陌刀斩断的月光。

  更鼓声穿过三重宫墙,惊醒了梁间燕巢里安睡的雏鸟。尤金莲对着菱花镜抿开胭脂,突然低笑出声。镜中红唇如刀,正将满天星斗割裂成无数闪着微光的碎片。

  城阳殿内烛影摇曳,林川将竹简重重拍在案几上,指节叩着周地舆图道:“天子仪仗尚在途中,韩鲁边境狼烟已起。诸卿听令!”

  阶下数十员战甲齐整的将领闻声抬头,新调任的关云长在人群中尤为显眼,绿袍金甲映得赤面生光。

  林川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洛阳方向:“周都空防若虚,赵大有!”

  “末将在!”虎贲中郎将跨步出列,腰间环首刀与甲片相击铮然。

  “着你率太史慈、姜松两部,即刻整顿军马回防洛阳。”林川从腰间解下青铜虎符掷出,“若失寸土。”

  “提头来见!”赵大有接符抱拳,转身带起披风猎响。

  殿外更漏声起,林川忽地转向右侧:“云长。”关云长丹凤眼微睁,手按青龙刀踏前两步:“关某在此。”

  “汝领本部校刀手屯兵项城。”林川指尖划过舆图沟壑,“记住,五千人当五万用。”关云长长髯微颤,抱刀领命时刀柄云纹在烛火下流转如活物。

  待诸将鱼贯而出,林川忽对角落阴影处开口:“孟德何故藏锋?”

  曹孟德玄色深衣隐在梁柱后,闻言转出时玉带轻响:“臣惶恐。”

  “三日后随驾长安。”林川抛过密诏,看着曹孟德瞳孔骤然紧缩。未等回应,又对旁侧紫袍文士道:“思忠,阳翟城防交汝执掌,天子若出宫门半步,汝族谱当添新页。”

  殿门吱呀闭合时,忽有碎步声自屏风后传来。林川按剑转身,见素衣宫娥跪呈漆盒,盒中帛书字迹清秀:妾闻鲁地新贡雪狐裘,愿献君前。落款处胭脂印痕宛然。

  “放肆!”林川剑刃出鞘三寸,宫娥伏地战栗如秋叶。待看清信物,他冷硬眉目忽染笑意:“告诉夫人,我要的狐裘……的是活的。”

  “必是王后娘娘召见!”侍女垂首立于廊柱旁,声音细若蚊呐。

  韩牧川指节轻叩腰间剑鞘,青铜吞口在月光下泛起冷光:“引路。”

  穿过三重垂花门,侍女在雕着螭纹的楠木门前驻足。韩牧川眯眼打量檐角晃动的铜铃,漆黑夜色中似有暗香浮动。他拇指顶开剑格三寸,玄铁锋芒映得眉间朱砂愈发殷红。

  殿内漆黑如墨,韩牧川忽觉耳后生风。侧身避让时绛纱广袖擦过面颊,金丝绣的鸾鸟掠过他战甲上的虎头吞肩。

  潘云裳扑倒在地,发间九鸾钗磕在青砖上铮然作响。

  “臣救驾来迟。”韩牧川虚扶女子臂弯,玄铁护腕隔开她染着蔻丹的指尖。

  “三月未见,将军倒是愈发守礼。”潘云裳借力贴近,宫绦上缀的玉禁步撞在他鱼鳞甲上叮咚作响。

  鎏金博山炉腾起青烟,将她眼角描金花钿氤氲成迷离的雾。

  韩牧川退至屏风处,青铜灯树在他战袍投下斑驳暗影:“中宫凤仪,当为万民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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