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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既然如此,王妃应该知道长公主的婚事很难由她或驸马左右,至于周大人的心意,就更无足轻重了。”

  “穆氏归朝,都是二十来年前的事了,再高的功勋,也没有生生世世趴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道理吧。”此情此景,越棠说话完全没顾忌,“于长公主而言,先帝是皇父,如今陛下是皇兄,百年之后就成了皇姑,地位水涨船高,穆家却再没有哪位子侄为官做宰。只要天子为长公主撑腰,此消彼长,这桩婚事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吗?长公主也不该被当初的形势困住一生。”

  她鲜少谈及朝堂,或许是谨慎,或许是不关心,今日听到她这一篇话,赵铭恩有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无力感。

  他望向她说:“这种话,王妃在人前还是慎言吧。”

  “自然不会到处去嚷嚷,我是嫌命长吗。”她伸展了一下胳膊,使粘连的衣料变得平整些,一边嘀咕,“反正我觉得这样不好,长公主和驸马貌不合、神更不合,这算什么嘛。”

  “好与不好,并不由外人评判,难道长公主亲口对王妃诉说过委屈吗?”

  其实赵铭恩不觉得她说得有什么错,可她百无禁忌的语气,就是让他很想反驳她的话。谁料她听了竟然不恼,还笑了笑,那笑容里颇有暧昧的味道,“这倒也是,长公主只要愿意,便可以拥有颇多内宠,驸马形同虚设,未必不能体验另一种乐趣。”

  赵铭恩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王妃所求,也是这样的乐趣吗?”

  她所求?如此宏大的命题,越棠倒未曾认真考虑过。她从前追着赵铭恩下手,也是兴之所至,并没有什么细致的规划。周家是书香门庭,她从小循规蹈矩惯了,若能选,一定选安安稳稳地嫁人过日子,可惜睿王薨得突然,都没来得及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机会。至于长公主那样花红柳绿的生活,她很能理解,但目下看自己,似乎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她所求什么呢,不过眼前的畅快罢了。

  越棠愣了片刻神,才意识到自己犯不上同他说这些话,横他一眼,表示嗤之以鼻,“你是本王妃什么人啊,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

  于是天就这么聊死了,他踱开两步,识相地拉开距离。

  越棠埋头看,衣裙半干不干,夏日淋一场雨虽不冷,可衣衫内里沾在身上,终归捂得难受。

  双成探脑袋向外观望,好半天,懊丧地放弃了,“若能借一件干爽的袍子也好啊,怎么这庵堂一个人也没有呢。”

  越棠借着衣裙掩饰,悄摸蹬开了脚上的云履,随口应道:“或许是出门修行,也被大雨困住了吧。”

  “要不然”双成挤了挤眼,压声说,“暂且将这位赵郎君请出去,咱们关上门,王妃将身上的罩衣脱下来,好歹晾一晾。”

  往门外看,配殿出檐并不阔绰,雨疾风骤,躲在檐下根本于事无补。越棠踌躇着没松口,那边赵铭恩已经察觉到了眼风来去,立时会意,无情无绪地点了点头。

  “大雨滂沱,王妃关上门吧,我在外等候。”话音未落,便提袍跨过门槛,还顺手将殿门给带上了。

  “我说让你出去了吗”隔着一道门,赵铭恩听见她一句嘟囔。大约是转身往殿堂深处料理衣裳,后面的话便听不见了。

  他站在檐柱后,眉头都不曾动一下,望着从檐下倾泻而下的雨帘。雨势丝毫没有要减弱的意思,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上,水汽无孔不入地充斥五感,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隔绝在了雨帘之外。

  隆隆雨声中,脑海却出奇的清明。昨夜今朝发生的事走马灯似地从眼前过,任由思绪将其条分缕析,隐隐已经有答案浮现。如果他没有料错,能在行宫屡生事端、又有动机兴风作浪的人,只有那位殿中少监宋希仁,不作第二人想。

  就算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宋希仁也肯定是要抓的,至于什么时候动手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赵铭恩忽然一激灵,上前半步,视线落在院中一角,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天光熹微,雨势凌乱,但他分明看见两个灰扑扑的身影,绝不是修行僧人的打扮,不知何时潜入院中。二人在小院当中央的大树下稍稍停留,然后猫着腰,一前一后溜入了正殿。

  他略一思量,回身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门,唤王妃。

  半晌,门里探出女使的脸,“什么事?”

  “你与王妃待在殿中,守好门户,千万不要出去。”他边说,一边时不时回头看正殿,生怕错过一丝动静。仓促间,语气是难得的急迫,“千万,千万不要出门,切记!”说完便将女使的脑袋摁回去,干脆利落地把门拍上了。

  赵铭恩深吸一口气,又在檐下略站了站,四下扫荡,并未发现更多的同伙,再不犹豫,提步踏进雨中。雨水胡乱撞在面门上,几乎睁不开眼,他快步穿过庭院,沿东角没入正殿檐下,没往殿门走,而是一径往深处去。

  山墙后开了扇小门,他挑帘进去,瞬间进入了一个香烟缭绕的世界。金柱间张挂通天的帷幔,风过时掀开一角,只见内槽中搭起巨大的佛坛,供奉着十数尊佛像。

  没有人赵铭恩警惕地顾视四周。飘忽不定的帷幔,像毒蟲伸出的触角,背后危机四伏,他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抬手“唰唰”两下,半截帷幔无声地坠下,一道天光陡然穿堂而过,光影的尽头处,走出一个人来。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声音穿透缭绕的青烟,似真似幻。

  赵铭恩一翻手腕,不动声色地藏起了手里的刀。来人走到殿堂中央,逆光的面容终于清晰起来。

  是宋希仁。

  宋希仁背着手走近他,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言语间却无丝毫恭敬之意,见他一味沉默,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来殿下不记得臣,真是遗憾。”说罢侧过身,望向庄严的神佛,甚至合手拜了拜,仿佛了却一桩心愿。

  “臣等这一天,可是等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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