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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溧阳春那头,眼尖的伙计早瞅见王府的车驾了,见人来,忙呵着腰趋近,喜笑颜开地打招呼。

  “夫人早啊!您瞧着眼生,是头回上小店来吧?嘿哟这您可来对了 ,小店楼上的雅间呀,风景当是京城一绝,东首的琼殿玉宇,西首的青峰碧野,南城的烟火人家,一齐尽收眼底。“边说边朝里比手,“您这边请,留神脚下。”

  伙计一张嘴就能说出花来,越棠瞧他会来事儿,广袖一展,一摞赏钱便不声不响地送进了伙计手里,“和您打听个事儿。”

  伙计凑手一掂量,眼眸倏地锃亮,“夫人要打听什么?这左近方圆三里,就没有小的不知道的事儿。”

  “今早进店的客人,可有一位独来的女郎?这会儿若还在,替我在她边上安排个位置。”

  伙计哎哟了一声,显出为难的神色,“夫人,不是小的胆儿肥,不愿答您的话,只是来店的都是客,泄露人行踪的事儿,小的不能干。您想想,若被打听的是夫人您,小的轻易就叫人撬开了嘴,那您乐意吗?下回还来吗?”这下赏钱也不要了,不敢碰正主,便往她身后那奴仆手里塞。

  还挺有原则,越棠嗤笑,拖长了声调敲打他,“您这是嫌少啊——”

  “不敢,不敢不敢。”那伙计连连告罪,“要不您进店歇歇脚?可巧今日有新进京的毛尖,全当是小店请您尝鲜的,您要喜欢,往后常来。”

  越棠心生不满,还要威逼利诱,身后的赵铭恩却一步迈上前,挡在她身前,径直指挥起伙计,“你带路。”往南边一指,“顶楼,朝南的雅间,东首第二间。”

  伙计一凛,看赵铭恩的眼神和看神仙似的,又惊又畏,再不敢造次,满口锦绣都歇了菜,乖乖转身领他们上楼去。

  溧阳春有三层高,顶楼是回字形连廊串成的雅间。往南边走,果然见东角的雅间房门紧闭,伙计引他们往紧邻的一间落座,茶水果子伺候齐全,便麻溜退下,顺手将房门带了严实。

  越棠还没咂摸出缘故来,压声问赵铭恩:“那宫人就在隔壁?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赵铭恩出于习惯四处查探,没顾上理会她。雅间里布置得很干净,中间有雕花落地罩分隔,外头摆上长几矮榻,甚至还有张琴案,里头是亮堂的八仙桌,朝南的槛窗移开了两扇,天光清朗,窗明几净,槛窗外是出廊,凭栏一站,定有危楼临风的畅快之感。

  越棠见他不答,又不敢高声说话,便走过去捶了捶他的肩,“说啊,别卖关子了。”

  赵铭恩无奈道:“奴不过是凭常理猜测,女郎私会情郎,必然会选在雅间,要等人,大约会偏好能够看见来人的视野。这酒楼面阔五间,东首视野最开阔,背街另有一门,临水且僻静,要是熟悉地方,又不想引人瞩目,”赵铭恩指向窗外,示意她自己看,“从这里走最合适不过。”

  越棠探身望去,果然的,临水这条道,远不如正街热闹,楼高望远,道上车马人流清晰可辨,若阿兄出现,隔老远就能瞧见。

  越棠收回视线,纳罕问:“你从前来过这儿?”

  赵铭恩摇头,“奴不曾。”

  “你没来过,却和亲眼见过似的。”越棠的困惑里掺杂着挫败感,“是本王妃不如你聪慧吗?”

  其实无关聪不聪慧,而是从生活阅历中点点累积的经验。若没有鄞州那场试炼,堂堂太子殿下也不会知道如何安全地在野外睡觉,如何争取在追兵赶到前逃生的时间差,如何与各色贩夫走卒打交道。

  她是京城中无忧无虑长大的闺秀,再聪慧,也难以感受她目及之外的人世间。不过么,那些从痛苦经历中撷取的苦涩养分,不去体会也没什么可惜的,苦难不是必须品,能轻松活着,一定是最好的。

  她脸上直截了当的挫败,倒将赵铭恩逗笑了,面上不露痕迹,却难得扬起了轻快的声调,“王妃今日见识过,再有下回,奴便不能在王妃面前班门弄斧了。”

  “咦。”越棠惊讶地扬起了眉,“赵铭恩,你这是在恭维本王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不设防的时候,脸上真的藏不住事,那种惊喜的眼神纯质得毫不作伪。赵铭恩转开眼,心中五味杂陈,虽然她口中常呼来喝去,也总消遣他取乐,但显然的,她并不真将他当作奴隶,而是能平等对话的对象,她会认真估量他的意见,也因他的肯定而高兴。良善之人能学坏人的做派,学不成坏人的品性。

  这险恶的世道,那怪王叔会放心不下她。

  越棠早就习惯了他毫无预兆的沉默,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倚窗眺望,企图从远处靠近的人群里分辨阿兄的身影。看了片刻,毫无收获,百无聊赖地揉揉眼睛,又打起了赵铭恩的主意。

  “哎,你过来坐。”她支着脑袋,指指身边的杌子,“咱们悄悄地说话,别让隔壁的姑娘听见。”

  赵铭恩依言坐下,越棠又低声呢喃:“真想瞧瞧那宫人长什么样,阿兄那么挑剔的人,瞧上的女孩儿必有过人之处。要说能入宫侍奉的宫人,至少都是良家子,出身上过得去,真要议亲也不为难,唉,就是这一道宫墙犹如天堑”

  说话间眼梢不经意一带,忽然就顿住了,越棠惊疑不定地看着赵铭恩,“你干嘛呢,这杌子上有针扎着你了?”

  可不是嘛,他坐在那里,仿佛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尊臀朝这边挪动一下,又朝那边挪动一下,浑身上下都透着无所适从。越棠摸不着头脑,往常赵铭恩被她罚跪、被她抽鞭子,眉头都不见得皱一下,这是怎么了?

  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赵铭恩其实是被自己的长手长脚绊着了。房中的杌子样式奇怪,腿短,长案也比寻常的要矮些,他一个身长八尺的男儿,坐下后像是被嵌进一个窄窄的箱笼里,怎么都不得劲儿。

  他费力地调整姿势,越棠终于看明白了,啧啧道,“腿脚没处安放呀?”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转过身,“真是不会变通,别冲着桌案坐,面对我坐,这样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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