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0
西侧开阔的广场一览无余。不久前,睿王府的车驾缓缓停在宫门前,危楼上目睹了这一切的人,目光微沉。
她还是来了。
“不听劝。”宋希仁口气清淡,只有极为了解他的家仆,才能察觉其中浅浅的失望,“不是一向避事,只愿逍遥自在的吗,怎么忽然转性了?”
家仆硬着头皮揣度,“可能是觉得躲不过去吧。”
“她不是孤家寡人,身后有的是靠山,能替她解决麻烦。”宋希仁摇了摇头,自嘲地说,“她不听劝,是因为不相信我。我昨日特地去睿王府通风报信,反倒让她起疑了。”
去钟寿山的路上,万年县那件事做得太显眼,她会由此提防他,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么,她的情绪与看法,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她对他是厌恶还是戒备都无伤大雅。
家仆抬眼觑了觑他,斟酌片刻,挤出一句劝:“王妃总有一日会体谅您的苦心。”
苦心?宋希仁牵唇一哂,“没有什么苦心,我不愿看贵妃节外生枝破坏大局,仅此而已。”
他与孙贵妃是一条船上的人,彼此的目的却不完全一样。贵妃只在乎太子倒台,太子被废,身为储君的太子便等同于死了,毕竟古往今来,没有一位被废的太子能卷土重来。但贵妃不知道,他是想要太子受苦,乃至身死,锦衣玉食软禁一生的结局还是太便宜他了。
至于太子之后,是不是轮到二皇子继位,宋希仁真没那么在乎。
家仆喏喏称是,“那眼下怎么办呢?王妃终究是来了,贵妃娘娘手段惊人,王妃只怕经受不住。”
宋希仁目光追随那盛装丽人,直到消失在巍峨宫阙间,方垂眼振袖,漠然转身下楼。虽不声不响,但家仆估摸他是要插手了,正打算退开,冷不防又听他添了一句,“贵妃用这种方法逼迫周家,没什么好处。眼下的重点是引诱太子露出马脚,不该无谓得罪人。”
家仆闻言惊讶地抬起头,大人什么时候解释过自己的行动?这话究竟是在说服他这个旁观者,还是在说服自己?
宋希仁往南熏殿的方向去,谁知没走两步,便听身后有人喊他,转身一看是名内侍,着急忙慌冲他道:“宋大人叫臣好找!陛下宣您呢,您别耽搁了,这就去见驾吧。”
天子传召来得真及时,宋希仁瞥了眼南熏殿的方向,分明知道是怎么回事,无奈没法推拒。有那么一瞬间,撕破脸皮的冲动攀上心头,不过很快就被摁了下去。
宋希仁回过头来,凉声道:“有劳了,走吧。”
于是匆匆前往大明宫。臣子没有资格走复道,京城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车驾在春明门大街上穿行,很费了一番功夫。及到宫中,天子正在宣政殿听政,内官照例引他去倒座房侯旨。
这一等起来,是没个准信的,时候长短不好说,毕竟圣心难测,谁也没胆量替天子做主。其实往常也是这样的流程,可不知为何,宋希仁今日竟有些心浮气躁,等待变得格外漫长。大约是因为天气闷热吧,他呷了口茶水,安慰自己,强自定下心神。
终于得到宣召,陛下见了他,还有些惊讶,“今日廿九,该是你上兴庆宫考察五郎功课的日子吧,怎么这时候来了?”
宋希仁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能把那内官抬出来,只好随口扯了件事回禀。陛下似乎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也不怪罪,甚至圣明烛照,从三言两语间洞悉他的困扰。
“是不是贵妃让你来探朕的口风?”陛下抚了抚额角,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前阵子吵着要把北衙交给五郎统领,朕没答应,最近又改了主意,要朕将五郎塞进六部历练,朕觉得欠妥,暂时没松口,只说等一等。朕才躲了三天,这就要来闹了,唉”
陛下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这会儿也和寻常宅门里的家主那样,亲里亲道间的麻烦事,需要有人听他倒苦水。
御案后的陛下倾了倾身,唤道宋卿,“你领五郎读书一年有余,五郎的心性能力,心中多少有数。既然来了你也说说,六部无小事,朕不可能将儿子丢过去给人添乱,依你看,朕该将五郎往哪里放?”
宋希仁一贯话不多,陛下却欣赏他这一点,话少,但每个字都言之有物,不爱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果然地,宋希仁稍稍沉吟,便道:“殿下读书认真,虽于经史上兴致平平,但像方志、考工、食货等杂记,却愿意广览遍阅,能举一反三,博闻强记。臣以为,殿下虽没有务政的经验,但稍加点拨,于实务上定是一把好手。相比于三省六部,或许九寺的事务更能引起殿下的兴趣。”
六部多管发号施令,九寺则是更实际的衙门。二殿下的前途,宋希仁并不太在乎,所以一席话很公允,不带一点私心。
陛下听了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不用替他粉饰,正事不干尽耍些花招子,越大越不靠谱,再这么下去,真要成古今第一位充任鸿胪寺正卿的皇子了。”十三岁便通西域九国番语,二皇子要入职鸿胪寺,恐怕正卿真得让贤。
陛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摆手说罢了,“朕再想想,你退下吧。”顿了顿又嘱咐,“五郎的功课,你同翰林还是上些心,该读的书还是要读,别尽着他的性子胡闹。”
宋希仁躬身应是,却行退出宣政殿。
今日面圣是意料之外,不过倒让他参透了些许天机。
比如陛下还在犹豫,比如二皇子不得不登台,再比如,孙贵妃过于急进了。
心思急转,面上却看不出异样。走下高阔的台基,深绿的官袍拂过汉白玉石阶,袍角的团窠宝花云雁轻轻扬在风中,温润从容,纹丝不乱。
一路行至宫门外,家仆迎他上车。车帘放下的一瞬,宋希仁神色霎时冷下来,劈头盖脸问:“人还在宫里?”
家仆立刻会意,点头道是:“兴庆宫外留了人盯着,到现在都没听见消息,王妃必还在宫中。”
&e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