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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最内层之人的带领下再度将腰弯得低了一些。

  赵昕只得压下自嘲的苦笑,抬抬手算是叫起,转身朝开封府的大门走去。

  虽然开封府的门槛比垂拱殿的只高不低,但赵昕已非吴下阿蒙,哪怕是穿着厚实的冬装,也自如地跨过了门槛。

  曹评王贡等八个伴读分列两班,随着他鱼贯而入。

  而在他离开后,议论声骤然炸开,将铅色的厚重云层给轰开一角。

  “这就是太子殿下?长得是好看啊,像画上的童子娃娃。”

  “你这不是废话吗,咱们太子殿下可是神仙托生,说是什么生下来就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的,还见过神仙咧。”

  “真的?

  怪道这么和气,不摆架子。”

  “那还能假了?我听瓦子里说书先生说啊……”

  “你们谁看清了太子殿下头上戴着的是什么帽子没有,看着和咱们的不大一样,怪好看的。”

  “你疯了!居然敢看太子殿下,戏里都说仰面视君,是有意刺王杀驾!”

  “你都说那是戏里了,可见是不保准的。再说我那是鼻子里进了灰痒痒,想打个喷嚏,无意中看见的。”

  “这位方才是说太子殿下的帽子?我方才抬头早,瞅见了跟着太子殿下一个小娃的背影,瞧着像是羊毛织厂新出的款,里头说是垫了一层长羊绒,可舒服暖和,就是要价不便宜,能抵得上寻常三顶了。刚开始出的时候我去看了看,没舍得买。”

  “再贵还能贵得到哪去,些许阿堵物,能比得上和太子殿下戴一样的帽子?肖四,休得啰噪,速回家取了钱,给我去买一顶来。太子殿下案子审结之前我要戴上,速去速去。”

  天底下的打工人皆是混同一理,开封府府衙外有被主家打断乐子,顶风冒雪前去买帽子的。

  府衙内就有被一众皇城司探子盯得浑身刺挠,一见赵昕入府就忙不迭上前行礼问好,以求暂时松快的高官们。

  今日能在开封府内侯着赵昕,获得审案旁听资格的全是穿紫袍的,若非为首的是梁适这个东道主,章得象与晏殊也托辞没来,赵昕都快觉得自己身处垂拱殿内了。

  唯一的不同是今日做主导的是他。

  赵昕好像又明白了点为啥他爹会放他出来审案。

  不过既已为主,那自然是当仁不让,赵昕挥挥手叫起之后就直切主题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升堂问案吧。”

  为他今日前来,梁适特地去换了小几号的桌案、椅子、签筒和惊堂木。

  而后随着赵昕一拍惊堂木,晏几道坐上推官位置铺开纸笔做好记录准备,两侧衙役齐点水火棍,鼓足了劲将胸腔中的声音拉长:“威——武——”

  俄尔声毕,梁适亲自充当了书办,对堂外道:“带原告!”

  不多时,穿着一身普普通通衣袍,瞧着像是个寻常士子的区希范就被带上堂来,因事前得了吩咐,很平常地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口称冤枉,并将冯伸贪墨功劳,打压异己之事给说了一遍。

  赵昕于是又命人传冯伸。

  很正常的流程,正常到在场每一个期待着乐子上演的东京城百姓只觉得寒风白吹了。

  而分坐两旁的紫袍们却只觉心如擂鼓,预感到事情不好。

  他们这位太子殿下最擅长的就是静悄悄作妖,无声处响惊雷。

  于是枢密使夏竦当先起身说道:“殿下,区希范边鄙夷人,不仅越级上诉,冲撞殿下,还以民告官,直指知州,实是目无法纪尊卑之徒,当脊杖三十,以儆效尤。”

  赵昕摸着惊堂木,目光玩味地看向这位原历史中被称为宋初三大奸臣之一的人。

  在赵昕看来,原本历史上范仲淹主持的庆历新政之所以只坚持了一年多就宣告失败,主要原因是改革派太过急功近利,将改革这个牵一发动全身的精细活变成了只要任免罢黜官员就能生效的简单计算题。

  次要原因是动了既得利益集团太多蛋糕,而他那位无良爹不仅耳根子软,变法决心也没有范仲淹想得那么坚定,顶不住汹汹压力就飞速跑路了。

  还有个很隐蔽的原因就是他爹一直没有亲生继承人,就算变法成功,政令的延续性和身后名能不能保全是彻彻底底的未知数。

  至于导火索则是夏竦挑起的朋党之争,触碰到了帝王敏感的权力神经,直接搞起了宁错杀不放过,于是不过两月功夫,变法派就被拆了个干净,排除出了权力中枢,毕竟国家变法比不过个人权力掌控。

  不得不说,夏竦是个深谙人心的老狐狸,知道往哪下刀子令人痛感最强烈。

  而且媚上是基操,行事又只顾自己,加上其人是南人的缘故,所以哪怕是帝师,在朝堂上也一贯风评恶劣。

  被斥为虽材术过人,但急于进取,喜交结,任数术,倾侧反覆,世以为奸邪。

  好水川大败后夏竦作为时任西北方面的最高官员,承担了最大的责任,被调离前线,很是蛰伏了一段时间。

  直到数月前才被起复为枢密使。

  这个任命当时就把欧阳修给整应激了,自认为不能同这样的奸邪同殿为臣。

  也就是赵昕摁得快,不然夏竦多半要和原本历史线中一样,刚上任就被弹劾到罢官。

  但赵昕这份卖给自家老爹平衡朝堂的面子,并没有被夏竦感知到,亦或者是感知到了却并不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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