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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绩考核,能者上,不能者罢黜免职。

  这种敢于打破官场陈规的大魄力政策一看就是范仲淹的风格,大概率是他当初上的变法疏中的一条。

  想来应该是太子殿下嫌弃他们两个站队不彻底,于是干脆将他们视为彻底不站队。

  所以直接将这个注定会遭到全体文官同僚反对的政策扔到了他们跟前,半强迫性地让他们做首倡者。

  虽然他们两个也是看不惯时下官场陈陈相因的气氛,在心中向着改革与新法,但首倡者和从随者完全是两码事!

  作为首倡者必然会遭受最多的冲击与批判,一个搞不好就是身败名裂。

  因崇政殿改为讲武一事,以夏竦为首的一众人直到现在还是郁愤难消,只是碍于太子殿下身份,无法发作而已。

  王素绷成一块板的脸上终于因为说话显现出些许裂痕,但说出来的话仍旧和脸色一样,冷冰冰的没有温度:“不怎么打算,我们已经劝谏过太子殿下了。”

  欧阳修一听这话音,更是连叹气的力气都要消散殆尽。

  王家已经有小辈被太子殿下拢到了身边,从龙之功唾手可得,不选择跟随太子殿下才是不符合宰相门第的家教。

  至于那句已经劝谏过了更是在点他。

  诸如朝廷办事效率一贯如此、县令作为百里侯需要妥善选择、能力与资历缺一不可,高选拔标准导致有能力的不愿去,想去的资历不够等理由他们一一都说了,但又被太子殿下一条条给驳了回来。

  平常的时候你们对我说科举考试是为国家储才,每科录取上百人,国家相当人才济济,靠文臣治国绰绰有余。

  结果现在连一县之地,不过数个的亲民官员都凑不齐。要不你们按孤的意见上箚子,从海量的,中进士后一直没能得到授官的进士中给我淘,要不孤就上箚子建议官家,从全国选政绩优异的县令先去把窟窿眼补上。

  什么本朝惯例,一直如此便对吗?那唐朝的节度使而今安在哉?

  要是还选不齐官,种家可是以儒学传家,张亢与其侄张焘还是进士出身呢,你们看着办吧。

  他们两个都没说动太子殿下回心转意,其他人来就更是白搭。

  欧阳修也清楚自己远比不得王素,一旦找不到顶住压力的正当理由,又没有能扛事的后台保他,那他的结局必然是被贬谪,甚至于罢黜。

  毕竟本朝官员众多,你不干有得是人干这句话完全称得上是为本朝量身打造。

  而以太子殿下的身份,官家现如今的放权宠纵,都不需要太子殿下一声令下,只消放出去风去,就立刻会有无数人疯狂涌来,为了登上高位甘当马前卒冲锋陷阵。

  昔年武则天代唐称帝,就是扶持了一大堆寒门士子对抗朝堂中的世家大族。

  似来俊臣、索元礼这种不择手段的酷吏更被打造成锋利的刀刃,被帝王手持着横行一时。

  四代官家奠定的稳固皇权,是太子殿下敢于搅弄风云的底气。

  而且太子殿下也极聪明,并不直接将这个政策推向全国,而是说各地民风民俗不同,不可骤然加之,西北事关军政,可稍异之,为天下先。

  这是一块多出来的饼,不涉及原有的利益分配。而且从表面上看是吏部实在挑不出人来,这才不得已玩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玩那一套。

  试验场三字听起来更像是遮羞布。

  不过官家定是乐见其成,因为能解决问题比什么都好。而且纵然在百官中有阻力也不会太大,毕竟板子没有敲到自己身上。

  只是若西北功成,将来各路说不得也会有州府成为试验场,进而一步步铺向全国……

  欧阳修将一切都看得透透的,但他没得选。

  不由振了振衣袖,负手惆怅道:“没想到我欧阳修也有做史珪的一天。”

  这是太祖年间的旧事了。武官史珪得宠于太祖,与大将张琼有隙,故编造谣言令太祖赐死了张琼。

  后来武将郭贵与国子监丞梁梦升起了冲突,郭贵便贿赂史珪,要他在太祖面前污蔑梁梦升。

  因梁梦升是文臣之故,史珪的污蔑非但没有使梁梦升身死,反而被太祖立刻加以提拔。

  本朝崇文抑武、文贵武贱的风气就是这么一步步垒起来的。

  而太子殿下如今也在借谏院的手,使文官交相攻讦,一点点为武人觅得出头之机。

  王素停住脚步,拧着眉看向他,不赞同地说道:“永叔你的才学为人,远在史珪之上,为何要自轻自贱?

  “太子殿下天纵之才,文武兼资,又克勤克俭,未有半分失德之处。我等正该用心匡正富弼,以魏玄成为楷模。”

  欧阳修却不由想到魏征被太宗皇帝毁碑一事。

  虽然碑毁而复立,但帝王之心,实难预测是真的。

  太子殿下才七岁,心思就已经很不好猜了,真的很难想将来长大了会如何。

  正这么想着呢,王贡疾步走了过来,见到王素与欧阳修便是一礼到地,口中说道:“侄见过叔父、欧阳叔父。”

  王素抬手叫了起,疑惑道:“怎么是你来了?你这个时辰当在偏殿随宋学士读书才是。可是殿下忘了什么事,要你来告知一声?”

  王贡垂手老老实实答道:“殿下没交代什么,只是说方才情难自已,言辞激烈了些,心中已经悔了。只是碍于礼数,不得亲来相送,所以特命侄儿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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