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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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体与吊唁宾客离开后,长长的医院走廊忽然变得空无一人,寂静至极。

  程京蔚将剩余琐事料理结束,又将明日的也安排妥当,而后平静走入太平间内。

  冷白灯光似是让周遭温度都降低,程怀先蒙着白布,安安静静躺在那,身前一切荣华富贵都已成过眼云烟。

  程京蔚缓步走至他身旁,轻轻掀开白布。

  他垂着眼,静静看着那张过分苍白的脸,过于冷静的神色在当下境地显得异样。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男人磁沉的声线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响起。

  “老爷子,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能够这样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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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京蔚在昏暗的楼梯间点燃烟,窗外的烟火早已稀落下来,偶尔才零星绽放天际。

  当烟盒中最后一支烟燃到烟蒂,他掐了火,抬步下楼。

  刚才秘书将江稚尔带去了医院的护理套间,再过几小时天就泛鱼肚白,他也懒得再联系护士提供房间,想着索性就在那客厅沙发上凑合一夜。

  推门进房。

  程京蔚脚步一顿。

  屋内灯火通明,小姑娘趴在客厅餐桌边睡着了。

  她穿着毛绒绒的厚衣裳,趴着时衣领挡住唇鼻,睫毛纤长卷翘,眉间微微蹙起,像是正在做不那么愉快的梦。

  而她手边,餐垫上放着一碗粥,勺子筷子也整整齐齐搁在一旁。

  程京蔚扭头看向厨房,这里的套间日日都会更换新鲜食材以便病人和家属取用,此刻案板上还有未收拾干净的剩余食材。

  而小姑娘食指上正贴着一块创口贴。

  这是她亲手为他烧的。

  程京蔚这一整夜都过于冷静沉寂的心在这一刻似乎被砸下一颗石子儿,泛起细细涟漪。

  男人身量挺拔,就这么静静立在一旁,他闭了下眼,又缓缓睁开,潜藏在眼底深处长年累月沉淀下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也短暂化开。

  他轻轻拉开椅子坐下。

  那碗粥早已经凉了,可他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

  烟花结束,夜幕中凝成一层厚厚的瘴。

  整个世界正重新归于沉寂。

  那一碗冷粥下肚,他因在寒风中吹了太久的手却渐渐回温。

  他将碗筷收回厨房水池内,又回到江稚尔身边,轻轻将小姑娘抱起。

  他知道江稚尔瘦,可当真的抱在怀中才发觉居然那样轻。

  江稚尔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嗅到消毒水味与烟草味融合在一起的味道,这陌生味道逼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可紧接着便又嗅到更深处的程京蔚所独有的木质香。

  她下意识圈紧男人脖颈。

  还未打败瞌睡睁眼,男人就抬手,宽厚的手掌轻柔有力将她脑袋按进怀里,低声:“没事,继续睡。”

  最后还是还没和男人道新年好的念头让她睁眼。

  “二叔。”小姑娘困倦的声线更加绵软。

  “嗯。”

  “新年快乐。”

  “嗯。”程京蔚抱着她走入里间卧室,“尔尔也新年快乐。”

  “二叔。”

  他继续耐心地“嗯”。

  江稚尔无意识地将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年纪太小了。”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听起来自责极了,“什么都帮不上你,只会给你添麻烦。”

  他温柔道:“尔尔今天已经帮我很多很多了。”

  你是今夜帮我最多的人。

  程京蔚将她放到床上,为她掖好被子。

  本想离开,思及这是医院,又经历方才场合,问:“会害怕吗?”

  卧室的灯昏暗。

  小姑娘的眼睛在昏暗房间内格外明亮,漆黑眼瞳中纯粹清澈的光带着最强大的疗愈力量。

  程京蔚竟移不开视线。

  只觉得心都连带着静下来。

  江稚尔其实不怕的,但她还是说:“有点。”

  于是程京蔚在床边坐下来,揉了揉她头发:“睡吧,二叔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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