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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她亲眼瞧见两军交战,几乎又要以为是裴璋在算计着什么,否则他这样的人,怎会以身犯险,使自己如此狼狈。

  他似乎猜出她在想什么,没有出声,而是从衣中取出什么,缓缓向着她摊开手掌——

  肤色苍白,而绢花娇红。

  只是花瓣早变了形,甚至连花蕊也被压扁了,不复往日被簪于她发上时的鲜妍。

  阮窈下意识疑惑道:“怎么……”说到一半,她蓦地愣住,剩下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裴璋并没有要瞒住她的理由,轻声道:“这绢花被叛军送到营中,我以为……你出了事。”

  她顺着他的话想下去,不由得哑了口,目光却无法从他手掌上移开。

  绢花的红成了这片暗色里唯一的鲜亮,令她眼眶都有些发酸。“你是个傻子不成?他们行事不正并非是一次两次,若我真落在他们手里,你这样涉险也……”

  也未必有用。

  然而望着裴璋乌黑的眼睛,她声音不由自主地愈来愈低。

  他睫羽颤了颤,轻声道:“从伪君子变成傻子……也未尝不可。”

  阮窈忽然觉得有些后悔,可一颗心还是被他的话沉沉拉扯着,犹如浸在一坛子浓醋中。她张了张嘴,想要努力将这股酸涩咽下去。

  有人待自己如此的好,她应当感到欢喜才是。然而裴璋当真是偏执得像个疯子,可也偏偏是这样一个疯子,才会不论生死,都不肯放开她的手。

  阮窈眨了眨眼,似乎眸中也进了雾气,他的面孔随之变得朦胧。

  彼此纠葛至今,爱与恨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了。

  像是二人同在山寺所度过的那场春天,雨水如丝如缕,绵绵不绝。她越用手去拂,雨线便落得越密,将她浑身淋得湿漉漉。

  裴璋眸中映着一池波光,并不催促她,可又分明在等待着什么。

  她忽然为自己无可回避的心软而感到烦闷,不禁恼声道:“这都是你的错……”

  而后对上他苍白的面色,阮窈又说不下去了。

  紧接着,她便听见裴璋缓声接过话:“……是。若非是我,你便不会在驿站受袭。若非是我,你也不必设法躲去盛乐,是我迫你在我与他之间做选择。”

  听着他的话,她也不知为何,泪珠渐渐在眼里打转。

  裴璋顿了顿,漆黑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语气里含着安抚,轻声道:“窈娘,是我的错。”

  满腹心绪都被他全然看透,眼前的人,却再不似从前那般居高临下问询自己。

  意识到他当真在向着自己认错,阮窈手指忽地攥紧了,然后微红着眼,别开脸去。

  *

  凭借透入石隙的几丝天光,他们勉强分辨日升月落。

  重云不知从何处寻了点烛火来,总算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勉强可以辨物。

  阮窈问过两回军营的事,在确信兵士不得不北上预先战备后,神色难掩失落。

  在这洞穴下待了两日,说不上多苦,只是夜里睡得不好,连带着一颗心也怎么都定不下来。

  裴璋告诉她,此番来寻她之前,他便着人递送书信给有所交情的望族求援,且薛将军所率的兵马亦会途经此道回盛乐。叛军早是强弩末矢,否则何须以她的名头装神弄鬼。

  他们藏身于此,快则三五日,慢则半月,必定会有接应。

  阮窈从他的话里听出抚慰之意,然而即便是这样,她却若有若无地察觉到,裴璋虽则对她极尽安抚,可也并非真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她素来要比他性急,而他常像是一潭沉寂无波的池水,如今却也隐隐添了好几道暗流。

  她猜测着,裴璋兴许是因战事而焦心。他到底是将领,如今兵马远在盛乐城外,而他们不得不被困在这儿,他较之自己,必然要心切得多,便也乖巧地不再问。

  无趣到几乎要发疯的时候,她就唧唧咕咕不断同他说话。

  自然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多是些琐碎的絮叨,她用这种方式来疏解情绪。可裴璋暗暗藏好的急躁,仿佛也会在这时反过来被她所慰藉,继而抱住她,轻吻她的额头、鬓角。

  他退了热,手臂上的伤口也总算没有再渗血。阮窈也悄悄为自己鼓劲,毕竟二人此刻的处境还不算太差,一切应当都会好起来。

  手掌与小腿的伤口渐渐不再那么痛了,她便生出想要沐浴的心思。

  可泉旁就这么大位置,如今又与他朝夕相对,她没法子驱赶裴璋,但也不愿让他端坐在一旁看。

  直至等到夜里,他入了眠,阮窈才悄悄然爬起来,轻手轻脚褪了衣衫下水。

  破口染了水仍有些刺痛,所幸只是皮外伤,冬日里也不必担忧感染。

  她抬手解去发带,满头青丝散落而下,还带着几丝凉意,激得她缩了缩肩膀。

  下一刻,阮窈忽然听到些动静。

  意识到是脚步声的时候,她赶紧回过头,连忙把身子缩在水里。

  “你怎么醒了?”她实在郁闷得很,这会儿只露了个脑袋,盯着前方熟悉的身影。

  烛火自然是熄了,阮窈瞧不清楚裴璋的神情,也不知晓他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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