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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祺更加疑惑,在这等大喜的日子里,下人却做出这等事情,这也只能显示宁国府管家不力,又如何会让乌若如此生气。
“奴婢听那下人说,他是随着先宁国公贾演上过战场的人,在死人堆里将宁国公背回来的,自己喝马尿将半碗水留给贾演,又到处去找些吃的,这才救了宁国公一命。
都说贾府规矩好,长辈房里的猫猫狗狗都敬着(1),要我看,也不过是说得好听。这满宁国府的富贵,也不过是仗着祖上家业罢了,那下人将贾演从战场上救下,说是宁国府上上下下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再怎么敬着都是应当的,主仆一场的,给他找个地儿荣养着,也算是全了体面。
他们宁国府反倒好,不仅不敬着,反而派他守着马厩那臭烘烘的地儿,我本以为这是管家黑了心肠的安排,没想到贾家的主子出来,却全不问前因后果,只让小厮用马粪将他嘴堵了,拖了下去,这般行事是非良善人家。”
乌若从进宫伊始,便在皇太后身便当差,彼时皇太后刚从科尔沁草原过来,还是坤宁宫中的皇后,性子尚未被深宫磨平,也喜欢和她们说一些草原上的事情,受皇太后影响,乌若对于宁国府这等忘恩负义之辈最是看不惯。
倘若五阿哥不在贾家,乌若或许能够做到不多言语,但乌若深知,就在鲍鱼之肆不闻其臭,五阿哥若在贾府中沾染了一身的毛病,先不说皇太后和宜妃会剥了她的皮,就是她心里那关,也过不去。
更何况,乌若想着那人叫骂的内容,这话却是不好对小主子说的,若他所说为真,这贾府,便更是住不得了。
乌若黝黑的眸子里暗潮涌动,她望着眼神澄澈的胤祺,暗暗下了决心。
胤祺并不清楚此时的乌若在想些什么,但从乌若的神情,能看出来,他在贾家待不了太久。
这和胤祺的原计划不同,胤祺原以为他的切入点将会是贾府荒唐的后院,毕竟这是只有门口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地儿,没想到乌若神来一笔,找出了新的理由。
也算是阴差阳错的,胤祺的目的即将实现。
“这事你自去处理。”胤祺颔首,同意了乌若的想法。
有了胤祺的应允,乌若行动起来更加顺畅,她找来护卫胤祺的侍卫,吩咐他们将那下人说的话再查一遍,可别被那下人说瞎话唬了去。
宫中派来的侍卫,能力自是毋庸置疑,更何况宁国府中的那些主子们,许是自在惯了,行事再没有个顾忌,没两天,这光鲜亮丽锦绣上爬满的虱子(2)便全部被乌若得知。
乌若见着纸上那些字,只觉眼前一黑,她在令人查之前,也是没有想到这贾家藏污纳垢到这般地步,就连五阿哥去的家学里,污遭事也数不胜数。
彻夜未眠的乌若,第二日天亮时,只装作正常,服侍着胤祺用完早膳后,见胤祺准备往家学而去,连忙说道:“五阿哥,奴婢今日想进宫一趟。”
乌若对胤祺很是了解,胤祺对于乌若又何曾不熟悉,只见着乌若抿出法令纹的唇,便知他这嬷嬷正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嬷嬷,侍卫查出了什么东西吗?”胤祺也不着急去家学了,就贾家家学那水平,去不去的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能认几个字罢了,他不去,从贾代儒到其他学子,估摸着都得松口气。
“五阿哥,”乌若犹豫着,下意识地将手捂住袖子,宽大的袖口里面,是侍卫连夜查出的事情:“这上面写着的不是什么好话,您还是别看了,免得脏了您的眼睛。”
“将这给我。”胤祺声音平静,语气却很坚定,谁都能听出他这不容置疑的决心。
乌若同样也听了出来,她瞬间将犹豫抛开,深吸一口气,将那一叠纸递到胤祺手中。
在林如海和贾雨村的连番教导下,胤祺已经彻底离开文盲这个层次,繁体竖排的文字不习惯却也能看得明白。
该说不愧是御赐的侍卫吗,这一摞纸中,宁荣二府的每个主子,所做出的出格事分条列明,细细瞧来,胤祺甚至都怀疑起来,康熙是不是和这个儿子有仇了。
是的,胤祺知道,红楼世界中的贾府,最后没有好下场,但胤祺想着黛玉的年岁,总觉着这是许多许多年后的事情,在黛玉初进贾府之时,贾府仍是烈火烹油般的花团锦簇。
不然贾敏如何会叮嘱亦是列候家女儿的黛玉,她这外祖母家与其他人家不同,要步步小心,时时在意(3),破落户家的女儿可没有底气说这等话。
谁成想,此时的贾府,也不过就是表面光罢了,宁荣二府的主子们,加起来也不见几个正经人,说句荒淫无用都是轻了的,连一直被诟病迂腐的贾政,都算是难得的正派人。
厚厚的一摞纸,胤祺瞧着也算是开了眼,有放印子钱的,有欺男霸女的,有眠花宿柳的,有男女不忌的,甚至还有乱了伦理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胤祺光看,就看了不少时间,好半晌,他叹了口气:“嬷嬷,你递折子给宫中,就说我想皇玛嬷了。”
乌若不赞同地望着:“主子,您何苦沾这些污遭事,奴婢去处理就行。”
胤祺轻轻叹口气,语气柔和却坚定:“听我的。”
正经主子发了话,乌若再不赞同,也只能照着胤祺的吩咐办理,按着正常程序,求见进宫的折子要层层往上递,过几天才能到皇太后面前,再由皇太后决定见或不见,若是见,则由宁寿宫指定一个日子,让递折子的命妇大妆入宫。
求见的人变成胤祺,事情便完全不一样了,宫墙的侍卫见着随着折子递来的五阿哥腰牌,连忙将这折子往宫中送,宁寿宫见着折子后,立时便出了旨意,宣五阿哥胤祺入宫。
此时甚至还未到午膳的时辰。
“胤祺,快让皇玛嬷瞧瞧,这些日子你受苦了。”皇太后一见到胤祺的身影,顾不得问他入宫有何要事,急忙上下打量一番,眼中心疼之色显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