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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嵬山村常住人口只剩一小半。
村里几乎看不见年轻人了,居民大多是些恋旧的老年人,比如孙如意。
孙如意哥哥弟弟都没了,她本人倒是村里少见的寿星,一路活到七十八岁。她不再是村长,但还是常常探望年少的嵬山神。
没有小孩要教,没有公道要判,第十任嵬山神很清闲。她带着她的小木盒,干脆搬进了孙如意家里。
一老一少没事干,每天看书读报,过得像亲祖孙。
几年后,村里倒出了新鲜事。
镇上的工作人员来了。他们挂了许多宣传横幅,还在村口摆桌子宣讲。
大体意思分两类,一是说嵬山村有天然矿物污染。二是说嵬山村位置不好,雨大了可能遭灾……字字句句翻来覆去,总之是劝村民搬离村子。
“奶奶,你搬走吧,你俩孩子不都在首都吗?正好去享福。”
第十任嵬山神忧心忡忡道,“他们说得对,嵬山村水土有问题。”
“咱们村明明不穷了,老人还是去世很早,搬出去的反而好些。”
“嵬山砚卖得不好,不就是因为沾水冒腥气吗?肯定是土里的脏东西溶进水,再被大家吃进肚子……雨水一多,污染更严重,才有了那么多畸形儿。”
她捧着书本,分析得很认真,“以前的人不懂,只知道听天由命。现在有科学解释,大家该搬走了。”
孙如意不吭声。
“他们说要遭灾,也不是吓唬人。最近雨下得越来越厉害,山上土壤松,搞不好会有泥石流。我听说为了鼓励搬迁,镇上能申请免费住房……”
“妮儿,我都懂。”孙如意说,“嵬山村已经这样了,没必要。”
嵬山神怔住。
“年轻人都搬走啦,不会再有孩子遭罪。剩下的都是我们这些老东西,活一天算一天,何必再折腾。”
“我的爹妈,我的兄弟都埋在这儿,我又何必一个人走呢?”
“可是泥石流……”
“那也只是‘可能’。”孙如意叹气,“几百年了,雨一直这么下,村里从没遭过泥石流。大家都没几年活头,哪会那么倒霉。”
她摸摸嵬山神的头,露出一个微笑。“你还年轻,不理解也正常。”
嵬山神知道,孙如意是带着第一任嵬山神出世的人,也是送走了前九任嵬山神的人。孙如意读过书,做过大生意,当过嵬山村村长,还为嵬山神写过诗句。
可是第十任嵬山神仍然不认同孙如意的想法。
她也读过很多书,她知道嵬山村的气候在慢慢变化,嵬山的土地状况异常糟糕。村子离灾难只差一场雨——一场漫长的苦雨。
年少的嵬山神整理了科普文章,收集了各种剪报,开始挨家挨户上门劝。
宣传人员没法天天来村里,但嵬山神可以日日蹲守村民。在她日复一日的劝说下,村民们又走了一半。
剩下的老人倔得像牛,只当她杞人忧天。他们被说烦了,干脆请嵬山神吃闭门羹。反正他们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神,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最后一任嵬山神死于二十二岁。
死前那一天,她还在劝说孙如意搬走。谁知就隔一夜,便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弥留之际,嵬山神打开木盒,取出那颗糖。她没有可以交付的继任者,无需再费心包装。所有人都知道,嵬山村不会再有嵬山神。
最后的嵬山神捏紧糖果,将它死死按在胸口。
她还不想死,她痛恨自己的短寿,她从来没有这般不舍过——嵬山神的使命还没有结束。到了最末,她连孙如意都没能劝走,这让她如何放心离开?
她知道她其实不是神,她知道嵬山村没有神。但是……
“如果嵬山神真的存在,那该多好。”
她喃喃自语,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直到最后一刻,她的双眼还微微睁着。
物件带执念,聚了因果便成“厄”。
八十年的时光,十代人的因果,外加一点单纯却强烈的执念。尸体的手中,那颗糖果阴气四溢,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次日,八十八岁的孙如意停在新的墓碑前,颤巍巍地放下两块糕饼,一瓶饮料。
“这下我更不能走了。”孙如意苦笑,“我走了,谁给祠堂放供品呢?”
如同回应她的话语。在孙如意走出坟地的那一刻,以那座新坟为中心,坟地平地卷起一阵阴风。
霎时间阴云蔽日,草屑漫天,白昼暗得如同夜晚。那阴气如此磅礴,引得无数邪祟白日现身。
……嵬山之厄,就此降世。
村民们很快发现,地里种的东西出了问题,水也有了味道。
一天天过去,它们的怪味越来越重,变得根本不能入口。就连从外地带回来的吃食,也会迅速染上那股腥臭。
奇妙的是,嵬山祠的供品十分正常。
老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嵬山神作祟”这句话就在嘴边,但谁都没有说出口。最终他们叹了口气,妥协了。不出半个月,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