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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在哪一瞬,风停了,一声惊雷炸响后,厚重的云层如水般荡开。
王闻清就算站在萧散身后,一天下来,也早已被含着灵力的风吹得唇角泛白,但眼睛却很亮,风听后立即问道:“师兄,算渡劫成功了吗?”
他猛地开口,声音一下子没收住,炸响在峰顶,炸得黑夜站着的一个个黑沉沉的寂静轮廓都簌簌地动了起来,一时间骚动声四起。
和另一处峰顶的寂寥截然不同。
风停了,虫鸣声便显现出来,贺青玉盘腿坐在小亭下,掌中拢了一盏清茶。
风刮了一日,这掌中茶,还有袅袅热气在慢慢升起。
贺青玉低头饮了口茶,抬眼望了望天际那激荡的厚云,将茶杯放到了身旁的桌子上。
茶杯离了他手掌,热气顿散,杯身一片冰凉。
茶杯旁,一个杏花样的玉牌正不断闪着急促的光。
贺青玉笑道:“走吧,师祖叫了。”
他对面,萧峰泉沉默地看着那玉佩,许久后,也笑了一声。
有细细的皱纹在他眼角堆积,道道如刀刻斧凿,他道:“傻子。”
贺青玉站起身来,落琼宗的宗主一身寒气,语气却温柔,回道:“这全天下,谁不是傻子?”
寒峰小亭,虫鸣鸟飞,此刻离灭世之祸,还有四百二十年。
皇室成为了天道的走狗。
这是修真界对皇室的称呼。
皇室浑然不在意。
当天道的狗,等修真界覆灭后,他们便是五大陆的皇。
天道虽无人能战胜,但修真界的人并不可能真的等死,于是以五大宗门为首,各出了弟子,组成了一波人,准备先将唐皇捉到。
带队的人,便是赵令恣。
“这么给你说吧,天道是至高无上的意志,它也要遵循万物的规则,不可能修成人身,也不能轻易杀人,天道杀了人,那还叫天道吗?所以它只能让人来杀人,”赵令恣仰头喝了一口酒,又扔进了嘴里一颗油爆花生米,瞧着王闻清的眼神里有种看弱智的宽容,“这也是为什么唐皇这么难抓的原因。”
王闻清埋首在手里的古籍中,嗯了一声。
赵令恣便揉了揉腿上小沧溟的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用着合适,又对它死心塌地的傀儡,自然要保他。虽然它无法直接帮助唐皇,但皇室素来养蛟龙,灵兽灵草修炼和人不同,游离于天道庇佑之外。它们和天道一样,靠本能吸收炼化灵气,从某一个角度来说,它们是可以和天道平起平坐的。”
“特别还是蛟龙这种珍贵的灵兽,因而天道干涉不了人,却能帮灵兽,灵兽又很珍贵,还听命于皇室,你说难办不难办?”
王闻清头也不抬,却是问了其他问题:“你是说天道有意识?”
“也不是这样,”赵令恣指尖点了点膝盖,桥索被风吹得有些荡,他晃悠悠得道,“我们看天道,是觉得天道想杀我们。但天道炼化我们,对于它来说,本就是一个自然规律中的一环。其实它要有意识,有所图谋倒还好,有想要的便会有弱点,偏是如这样……”
让轻声道:“我们可以杀死一个敌人,但又怎么能跳脱万物的规律呢?”
“事已至此也只有斗到底这一条路了,”不等王闻清回答,赵令恣只深沉了一下,转眼又瘫了回去,他下巴挂在索桥的绳链上,开始做梦,“要是能找到龙就好了,那龙对蛟龙,岂不是一爪子杀一个?”
听到龙字,盘在他膝盖上沧溟打了个冷颤。
“我师兄好像真给我说过龙,”王闻清听到这句话,终是从书里抬起头来,看向赵令恣,“他有个朋友,从前见过龙呢,还是条母龙。”
赵令恣:“哈哈。”
不再畅享这些没用的,赵令恣站了起来:“我走了,能不能捉到唐皇,就看明日了。”
王闻清合起书,也站了起来:“那我祝你成功。”
落琼宗的夜色微凉,长长的桥索上只有他们两人,赵令恣抬手,指了指他手中的书:“你这些年除了修炼,就是埋头读这些古籍,怎么,是要学凡人去考取功名?”
若是少时听到他这么说,王闻清定会跳起来反驳,但他此时面容沉浸了许多,只是笑了笑:“自我师祖渡劫失败后,天下就乱了起来,这两百多年来各大宗门倒没团结起来,反倒是互相倾轧。”
“我师兄说,”王闻清学着萧散的语气,“小清,天道走了一步好棋,只放出了一个消息,就让人们互相厮杀了起来,它便只用作收渔翁之利。”
王闻清笑着道:“就比如捉唐皇,如果五大宗门宗主出马,皇室再养着蛟龙又如何?唐皇早就被捉到了。但谁都不想第一个站出来和天道作对,谁都想先静观其变,最后没法,每个宗门出了人,让你带队,以至于蹉跎了两百多年。”
而在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想如皇室那样的,谁也说不准。人心向来是看不透的。
“但我终究是落琼宗的弟子,”王闻清摇了摇手中的书,“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兄和师尊他们这么辛苦,万一失败,我总想帮一帮宗门,看看能不能留下些什么。”
他这话说完,赵令恣看了他好久,却没有再说话。
到最后,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桥索。
王闻清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在一个月后。
这天,恰好是中秋节的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