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重男
陈晴心惊,听得陈晴胆颤,听得陈晴既愤愤不平,又沾沾自喜。愤愤不平为社会,沾沾自喜为壮壮天生的性别优势。
从获取机会,取得做一番事业的入场券来说,她有点理解家里的老顽固、她爹陈抗美了,为什么从小对她们姐妹的性别百般挑剔,不止一次表达遗憾,“哎,可惜不俩儿子”。
陈抗美重男轻女,是为香火故。陈抗美的遗憾最终用老家陈姓的子嗣来弥补,可以说,陈抗美的儿女心一半都在培养老家的侄子、他们的孩子上。
陈雨看得开,无所谓,只顾自己一路芬芳,她可不行,她的世界没那么大,青少年时代,每次陈抗美夸老家的大强等子侄,她都要和爹辩论,“你闺女也不差!”
成年后,辩着,辩着,她混乱了,倒戈了,被父亲带偏了。怀孕前,查生男偏方,怀孕时,托人看B超男还是女,产房里,医生告诉陈晴生的是儿子时,她当场落下泪来,“我也有儿子了!是男孩!”
出产房,看到家人,她第一句话是冲陈抗美说的,“你有外孙了!别老回绿江了,我家也有男孩了!”
别人有的,我也要有;别人有的,我没有,我要证明我没有也比你更好。这是陈晴的逻辑。
因此,陈晴特别喜欢使唤孙大力为父母做事,加深父母心中,孙大力是半子、一子、完整子的形象。别天天把侄子们挂在嘴边,捧在心头。
没有儿子,怎么了?女婿也是。没有男孩,怎么了?第三代有。
男孩金贵,我不是男孩,爸爸只爱男孩,是陈晴的心头刺,这刺靠壮壮的出生自动变软,消失不见。
玻璃门内,壮壮越说状态越好了。
“我想起了我自己,我也是一个天真的孩子,我一直想当一个画家,画出世界上最好看的作品。我一开始很自信,我认为自己的画每幅都很好,但后来我开始发现自己的渺小,越发认为这个梦想太不切实际,但读完这本书,我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梦想看似天马行空,但如果不忘初心,一直朝它努力,总会成功的那一天的。”
“对,最后一句,再来一遍,越是最后,越是语速要不疾不徐,不要让听众、评委觉得,你想早点下台的感觉,慢慢的,可是慢不是基本忘词的感觉,看我说一遍,”笑笑老师做着今天最后的指导,“梦想看似天马行空,但如果不忘初心,一直朝它努力,总会成功的那一天的。”
下课了。
陈雨一直没回话,陈晴当然不知道,陈雨在和李大夫艰难对话。
笑笑老师接下来还有课,只在门口和陈晴匆匆交代几句,“陈老师,壮壮,没问题的!天天有进步!”笑笑老师厚厚的齐刘海像一丛草,他的眼睛里闪烁职业性的礼貌。
“我在门口听着,还是觉得他有些片段不稳。太贪玩了,在家练习有限,自我要求不高。”陈晴精益求精,说出担心。
“难免的,还是孩子嘛,陈老师教这么多年小学,比我有经验,是不是在学校对学生耐心可以,轮到自家孩子就忍不了了?”笑笑老师笑着,他招呼着门口认识的家长,“嗨,萌萌妈妈!嗨,葛翔爸爸!噢,招生处在右边,对,第二间。”
“和笑笑老师说再见!”陈晴见后面的学生已经等着进教室,抓着壮壮的小手离开“回”字,她捏捏壮壮,递上生鲜超市买的饮料、点心,走近电梯时,忽然夸了壮壮一句,“真是妈妈的骄傲,妈妈的乖儿子。”
壮壮吸溜着吸管,拿着蝴蝶酥,不明所以,模模糊糊回妈妈,“我也爱你,妈妈。”
公交复公交,又是穿城而过,一小时后,陈晴带着壮壮抵达平和花园父母家。父亲陈抗美已被堂弟大强送回潞城,父母家和陈晴的小家住对面楼,平时的打扫、维护,两只猫的喂食、清洁都是孙大力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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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壮跟在陈晴身后,来到姥爷家门口,只见妈妈还不时地翻看手机,不时焦躁跺脚,他差点被亲妈跺到,“妈!你干嘛呐!”小伙子不乐意了。
陈晴在电子门锁上按下九个数字,发出九声滴,再按一个“#”,“您输入的密码有误。”陈晴想着待会儿要单独和爸爸面对,不免要交代孙大力行踪,不知道该不该如实说妈妈的病,心烦意乱。
她被壮壮一把推开,“你会不会啊?”小伙子在门锁上操作起来,正确的数字还没输入完,滴滴滴只滴了三声,门从里面开了。不是小偷,是陈晴的堂弟媳妇儿付霞。
“大姊!”付霞嘴角一咧,露出一朵笑,绿江喊姐都叫“姊”。
付霞长得像一扇门,她的脸是方的,单眼皮,薄嘴唇,个儿高、骨架大,身体单薄,皮肤黄偏黑,头发反过来,黑偏黄。付霞穿一件黑白条纹T恤,短袖的边滚着一圈蕾丝。条纹T恤外,套了一条围裙,围裙上书两个大字:“厨神”。她的手上、围裙上都沾着面粉,一看就正在干活。
陈晴一愣,她让大强送父亲回潞城,没想到弟妹一起来了,会不会一大家子都来了?陈晴心一沉,陈抗美在老家花了多少,她管不着,陈抗美只要把老家人带到潞城,就是他们的招待任务,哪次不吃喝拿陪玩一整套,劳民伤财?孙大力不在,怕不是这次重担,要她一个人扛?
陈晴眼尖,瞬间已认出付霞的T恤是三年前,她进行衣柜革命,更新换代时,更掉的。这些年来,绿江的亲戚们还保留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习惯,爱捡城里陈家一家老小的旧衣服穿。尤其陈晴,大部分衣服淘汰时,都保持着九成新的品质,一些连吊牌都没拆。每次陈晴更新完衣柜,便用个大收纳袋装了,扔给陆援朝,只等下一次回家探亲或绿江有人来访,捎回去分了。
“付霞来啦!”陈晴用三秒完成对付霞的上下打量,努出笑,“壮壮,”她回头招呼儿子叫人,“喊舅妈!”
“舅妈!”壮壮肉乎乎的脸蛋像历史上某个昏庸的儿皇帝,“好香!”壮壮吸吸鼻子,情不自禁道。十岁的他,是闻嘛嘛香,吃嘛嘛香的年纪,他刚吃完俩蝴蝶酥,喝了杯橙子味儿汽水又饿了。